芳菲四月的清晨，六师芳草湖农场文化广场上风清气爽，晨练的人们或随着轻盈悠扬的旋律，身形轻灵练习着太极健身养性。亦有人伴着热辣豪放的乐曲，酣畅淋漓的陶醉在健与美的舞蹈中。
在文化广场略显冷清的东北角，一座斗拱飞檐仿古小亭内，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的乐手们坐在石椅上拉着二胡、弹着三弦、敲着梆子，演员正一板一眼唱着一种濒临消失的民间艺术，一个见证历史风雨沧桑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个在新疆传唱数百年的唯一汉语剧种——新疆曲子戏。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掌声、喝彩声不断，冷清的角落渐渐热闹起来。
新疆曲子戏俗称“新疆小曲子”，是以陕西眉户、兰州鼓子、青海平弦等戏曲为基础，通过融合新疆各民族的音乐艺术，而逐步形成和完善的具有独特风格的戏曲剧种。新疆曲子戏因为贴近生活，贴近现实，在芳草湖农场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无论在社区、在连队都可以听到。
艰难困苦中的陪伴
今年75岁的张德亮是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的一名乐手，出生在芳草湖农场原白蒿滩村（现芳草湖农场迎宾西街社区境内）。张德亮回忆说，他的爷爷一直在白蒿滩村经营“张家油坊”，家境还算殷实，爷爷一辈子最喜欢听曲子戏，还常常出钱请戏班子来油坊唱戏。开场的锣鼓还没响，乡亲们就将油坊围得水泄不通。
曲子戏什么时候传到芳草湖农场，具体年份已无从考证。从张德亮的回忆中可窥一斑。
张德亮掰着指头算道：“我爷爷是1869年出生，今年155岁诞辰。爷爷说他从小就爱听曲子戏，那么曲子戏在芳草湖农场传唱最少也有150多年历史！”
2024年4月11日，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演员们正在文化广场排练。 于三 摄
150年前，芳草湖农场还叫黄草湖。地广人稀的黄草湖丛生着芦苇荡、梧桐树、梭梭林。
在经济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芳草湖农场居民的生活及其单调，曲子戏是唯一的娱乐方式，开始在这片萋萋芳草地传唱开来。
在被称为荒草湖的年代。
农忙季，夕阳下，从高粱、小麦、玉米田里走出来的曲子戏草根演员们，受邀来到别人家里唱戏。主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后，朴素的唱家子、弹家子在如豆的油灯下，就开始表演了。
大人、孩子、男人、女人早已挤满了铺着芦苇席的大土炕，主家人则坐在中间的炕桌旁，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津津有味的听戏。好在那时候家家户户就一个水缸和一个咸菜缸，所以表演的场地够大，不影响演员们唱念做打尽情发挥。
“那一年你害娃娃，一心要吃个大南瓜……骡子驮，大车拉，拉拉扯扯到咱家，切刀切，铡刀铡，煮了一锅大南瓜……”演员们方言俚语、生动风趣的表演，总能让听戏的人们沉浸戏中，短暂的忘却生活的艰难。
漫长的冬日亦是如此。人们侍候好牛马驴骡后，就开始听戏了。与热天不同的是，炕上的炕桌换成了取暖的火盆。
那时唱《降雪梅》《花亭相会》等古装戏，演员们的戏服洗了又洗、补了又补，早没了原本的华丽精美。演员们“化妆品”只有简单两种，红纸的红色和锅底的黑色。乐器除了三弦和四胡，剩下的则是铁锅盖、碟子、盘子等能敲响的器物来替代。乐队虽然简单，但是演员们声情并茂的表演，婉转迂回的韵味让人听不够。
“唱曲子戏的人家、听曲子戏的人，家风都特别好！”张德亮说。
翻开曲子戏的戏文，多为劝人行善、歌颂爱情、弘扬正义、摒弃恶习等内容。如《张连卖布》演绎的是本来家底殷实的农民张连，沾染赌博恶习，后经邻居王妈劝阻，回头安心务农，夫妻俩重归于好。曲子戏《砸烟灯》将毒品的危害生动地展现在观众面前，通过以案说法，将禁毒知识灌输进人们的脑海。因此曲子戏在萋萋芳草大地，不仅仅给这里的人们带来欢乐，同时也发挥着宣教的功能。
一百多年来，因为有了曲子戏的陪伴，才有了芳草湖农场人质朴的品格和纯洁的心灵。
1968年，刚刚20岁出头的张德亮成为了芳草湖农场三分场文艺宣传队的一名队员。随着时代的发展，曲子戏在芳草湖农场也发生着变化。“文艺队的时候开始老调新唱，唱的也特别少了。”张德亮说。
进入八十年代，电影、录音机、电视等如狂风骤雨般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替代了唱戏、听戏等传统文化娱乐方式。
幸福生活中的点缀
随着芳草湖农场经济社会不断的发展，农场职工群众的娱乐方式和种类越来越丰富。曲子戏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中。
“咱们农场曲子戏能流传下来，离不开徐正强。”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负责人蒋兆贵说。
当现代的文化娱乐方式席卷芳草湖农场，歌舞厅、KTV等娱乐场所遍布农场各个角落，芳草湖农场三十三连退休职工徐正强带着徐正友、朱金贵、刘忠花、桂玉兰等戏友组成的曲子戏班。他们就像一颗颗坚韧的种子，一直坚守着对曲子戏的热爱，静待散叶结果。
2007年，蒋兆贵和妻子刘志英、魏红等一批曲子戏爱好者加入到戏班里，并且将班子发展的越来越大。
2024年4月10日，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演员王志珍在家里为母亲演唱曲子戏。 于三 摄
今年65岁的蒋兆贵出生在芳草湖农场三十三连。小的时候，蒋兆贵就经常在麦场、地头或是土炕上，听大人们唱曲子戏。耳濡目染中，他对笛子、二胡等乐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当大人们演出间歇，他就拿起戏班子的笛子吹两下、拿起二胡拉一会。后来，在徐正强的指导下，学会了二胡、板胡、三弦等6种乐器的演奏。
“那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买不起乐器，就用铁皮罐头盒做把二胡，闲了就到师傅家学习乐器。”蒋兆贵说。
1978年，蒋兆贵和曲子戏迷刘志英结婚。随着两个女儿的相继出生和工作繁忙，蒋兆贵那把自制的二胡渐渐落上了灰尘。2007年8月，蒋兆贵退休了。那年，女儿蒋梦清用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为父亲购买了一把二胡，点燃了他对曲子戏的热情，于是蒋兆贵和妻子双双加入到曲子戏班。
2011年，徐正强去世。蒋兆贵开始担任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负责人。不到一年时间，夫妻俩通过挖掘和培养，就将曲子戏传习班发展到26人。
每到春暖花开，蒋兆贵就组织大家在文化广场东北角的仿古小亭下排练。渐渐，曲子戏再度焕发出迷人的风采，成为农场人幸福生活的点缀。
2024年4月5日，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演员正在呼芳路北社区为居民表演现代曲子戏《江姐》。 于三 摄
2012年，芳草湖农场退休职工潘进芳走进了曲子戏传习班。
“小时候可爱听曲子戏了，那有唱曲子戏，我就提着小凳子追去听！”潘进芳说。和众多的曲子戏戏迷们一样，结婚后的潘进芳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曲子戏也淡出了她的生活。
2007年退休后的潘进芳和丈夫殷生禄在昌吉市购买了一套房子。在昌吉居住的日子里，潘进芳在当地社区听到熟悉的曲子戏时，就迫不及待的加入当地的曲子戏团队，开始学唱曲子戏。“我这个傻媳妇，有时候晚上睡着了嘴里都在念戏文！”殷生禄说。
凭借着对曲子戏的热爱，潘进芳很快学会了《卖妙郎》等6出传统戏，还学会了《你妈我妈都是妈》《退婚》等现代曲子戏。2012年，潘进芳加入到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也将昌吉市的好戏、好经验带到了家乡。她也成为芳草湖农场与周边县市曲子戏演员们相互学习交流的纽带。
“把昌吉的戏友们引领到芳草湖，把芳草湖的戏友带到昌吉市，大家一块交流一块唱戏，每年这样的交流学习活动都开展四五次。”潘进芳说。
2023年11月20日，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演员正在长征东街社区为居民表演曲子戏。 于三 摄
芳草湖农场退休职工杨秀朝今年82岁了，老人爱听曲子戏，但是外出不便。2020年，为了让母亲的晚年快乐，女儿王志珍加入到农场曲子戏传习班学唱曲子戏。如今，王志珍已经能够完整的演唱《降雪梅》《姐妹观灯》等2出曲子戏，在家里唱给母亲听时，杨秀朝老人别提有多开心！
曲子戏《花亭相会》唱的是才子佳人悲欢离合的故事，也是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的压轴戏。唱这出戏的也是一对才子佳人，夫唱妇随已经十多个年头。今年72岁的谢登发唱了一辈子曲子戏，现在是传习班唯一一名生角。2013年，妻子闫友玲也加入到了传习班学唱曲子戏。“《花亭相会》是我学会的第一出戏，因为平时就和老谢在家练，所以学的也特别快！”闫友玲说。
目前，在26名演员们共同努力下，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能够完整表演15出戏，购置戏服、道具80余套，各类乐器近百把，只为让每一出曲子戏生旦净丑化妆入神、表演动人、唱腔悠扬、伴奏铿锵。
近年，芳草湖农场累计选送15名曲子戏演员到石河子大学艺术学院学习，我们农场举办了6期曲子戏培训班，累计培训达到近200人次，使演员们演唱、演奏的水平得到提升。“我们积极发挥好服务功能，创作了6部现代戏，在服装道具、活动场地等方面提供支持，这也让传唱百年的曲子戏紧跟时代的步伐，更加光彩动听。”芳草湖农场文体广电服务中心党支部书记、主任庄冉说。
梅花香自苦寒来。近年，芳草湖农场曲子戏传习班的演员们多次在兵团、六师及昌吉州的曲子戏比赛和汇演中获奖。2019年，芳草湖农场（曲子戏）入选了2018－2020年度“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名单。
2023年2月28日，蒋兆贵被石河子大学新疆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培训基地聘为新疆曲子戏领域驻所研究员。同时，芳草湖农场被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确定为新疆曲子戏实训基地。（六师芳草湖农场文体广电服务中心 于三 芦文涛）
